在路上文/文斯尘
星期六一大早,卢开民推出电动车就要出去。
老伴梁珍追出大门外,一把拉住车后座,说:“老卢,今天周末,你不在家休息,还这么早往外走,干吗去?”
卢开民只好停下来,回过头说:“我要趁周末到几个学生家里做次家庭调查,情况挺紧的,其中有个孩子三天没来上学了。”
梁珍说:“再紧也得吃饭吧。”
卢开民一拍口袋,说“我兜里有钱,路上找个小吃店就行了,你不用惦记我。”
梁珍说:“你算了吧,就你那急性子,我还不知道?一上路就把吃饭的事忘脑后了,说不清什么时候才想起来。我蒸好了鸡蛋羹,快回来吃,耽搁不了你多长时间的。”卢开民朝老伴笑了笑,只好随她回去,吃了一大碗鸡蛋羹。临出门,梁珍又把降压药塞到他的口袋里,嘱咐他下下饭之后再想着吃。
卢开民去年秋季调到四联小学担任学校的党小组组长、学校的副校长,正赶上学校的“教育脱贫攻坚战”全面铺开。他认为自己作为党小组组长,一定要党的政策贯彻好、执行好,让孩子收益,让人民得实惠。于是他就向唐校长请缨主抓这项工作。他想国家为了建设和谐社会,就要消除穷困,缩小差距,促进均衡,所以一项项利民政策相继出台;尤其体现在教育上,“扶贫先扶智”,让那些家境困难的孩子摆脱命运羁绊,阻断贫困代际传递,平等地坐在教室里和其他孩子一样公平地享受教育。这给每一个贫困家庭带来了福音,给孩子带来希望和光明。每每想到这些,他身上好像增添了无穷的力量。他和同事们一道对全校近千名学生进行了摸排,共筛查出九名贫困生。?他负责本镇西片区最北的东疃、中疃、西疃三个村的五名学生,说是三个村,其实也没什么明显的界限,连在一起,相当大的一片,总人口多,调查走访起来有一定的困难。对这些学生的调查一定要清楚:经济状况、贫困原因、家庭人口,才能做到扶真贫,真扶贫。正如某个文学大师写的: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卢开民在给学校扶贫小组开会时说,我们坚决不能让一个学生失学,不能让一个学生离开集体。扶贫不仅要解决学生上学的学习费用,还要想办法配合镇政府、村委解决他们家庭的贫困。比如说今天要调查的第一个学生叫于晓丽,家庭比较特殊,一直接受资助,但本周已经有三天没有上学来了,肯定是家庭出现了什么状况。
卢开民骑行在大道上。这里被称为“毛白杨之乡”,道路两旁都栽着高大挺拔的毛白杨。初春,毛白杨的叶子还没长出来,倒是抢着吐出了花。黑黝黝毛茸茸的,像一条条毛毛虫,黑压压的缀满枝头。成熟的杨花落下来,洒满大地。杨花俗称白冷狗。两个小伙伴说着话,不经意间一个小伙伴亮出手中的一条杨花朝着对方,问道:“这是啥?”并露出大片眼白盯住对方,还时不时地晃一下眼珠,以示不屑或不满,给人以白眼,乡里人叫白楞人。当对方对方回答?“白冷狗啊”,那就上当了,“白冷狗”和“白楞狗”谐音,意思是问话人在白愣小狗,回答的人就是自认是小狗了。因为受到了捉弄,于是两人就缠斗在一起。还有调皮的孩子捡起来,团在手里,悄悄跑过去,放在伙伴的脖领里,大喊着“毛毛虫”“毛毛虫”……小伙伴感到软乎乎地,又刺又痒,便费劲地从脖领里掏出来,追赶过去,嬉闹声飘洒在沉睡了一个冬天的黄土地上。这里是古黄河流经的地方,黄河一改道,这里便留下了绵绵黄沙。“沙里栽杨泥里柳”,毛白杨易成活,所以与这黄沙相濡以沫的便是这易成活高大俏拔的白杨了。勤劳的人们穿梭在白杨林间,已经开始耕耘一年的希望。每当盛夏来临,无尽的白杨掀起连绵的碧波,顿时展现出古黄河当年滔天的风采。
卢开民到了东疃村,几经询问,才找到了于晓丽的家。黑漆斑驳的大门半敞着,院墙低矮,受雨水冲刷高低不齐,里面的柴垛高高的,可以起到院墙的阻挡作用。卢开民走进去,刚一站定,只见一个披头散发满脸惊恐的妇女从柴垛边“啪啦”“啪啦”跑进厨房,双手挥舞着,嘴里含混不清地喊着“晓丽”“晓丽”……卢开民听说于晓丽的妈妈是个精神病人,这个妇女一定是她的妈妈。刚才她在柴垛边抱柴,是自己惊到她了。于晓丽揉着眼睛从充满浓烟的厨房里走出来,眼里呛出了泪水。11岁的于晓丽身体很单薄,瘦瘦的,给人一种身体往内收的感觉。尽管自己情况很窘,脸上还是洋溢着笑意。她一边揉眼睛,一边把卢开民让到屋里。卢开民看到三间房是相通的,房间里除了几张床分布在几个墙角之外,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东面一间的房顶上还露着亮光。在西间的床上,躺着于晓丽的奶奶,强直起身子给卢开民打招呼。卢开民示意老人不要动。于晓丽搬来一个椅子,又从床边拿出一个棉垫,反复拍了拍,放到椅子上,让卢开民坐下。卢开民心里想,这真是一个细心周到的小姑娘,既怕自己坐下受凉,又怕自己嫌脏。卢开民注意到在于晓丽来回走动时,她的妈妈始终拽着晓丽的衣襟跟在后面,还不时向自己瞟来一眼。于晓丽拉住妈妈的手说:“妈妈。这是我们学校的卢校长,上咱家看我来了,你先坐下来,让我给你梳头。”于晓丽的妈妈慢慢松开手,规规矩矩地坐在门边的一个小凳子上。看离卢开民有些近,她又往外拉了拉,重新坐下,两只手交叉放在腿上,像个幼儿园的孩子。
于晓丽说:“卢校长,我这几天没去上学,让您惦记了。这又让您过来跑一趟。”
卢开民说:“听王老师说你有三天没去上学了,我过来了解了解情况。”
通过于晓丽的叙说,卢开民才慢慢地认识了这个家庭。她家一共五口人,奶奶快80岁了,勉强能照顾自己,还患有慢性病,需要长年吃药;父亲腿有残疾,干不了重活;妈妈精神不正常,吃穿都不能自理;哥哥勉强上完初中,就外出打工了,由于年龄小,身体弱,也挣不多钱。虽说村里给办了低保,再加上学校办的贫困生资助,还是远远不够家庭的开支。所以,今年刚一过年,于晓丽的爸爸于栓柱在县城环卫上找了个打扫卫生的活,因为环卫要求很早就上岗,所以他就不能回家了,家里的一切都留给了晓丽。于晓丽每天早上就把一天的饭都做出来,一直温在锅里,这样能给自己多一些空余时间。平时就是晓丽早晨做好饭,让奶奶和妈妈吃了,收拾好,然后去学校;中午,再赶回来,照顾两人,再去上学。家和学校,留下她急匆匆的背影。这样的一个家,任何一丝的风吹草动,无疑都是重大的灾难。前几天,奶奶从暖瓶里倒水,结果把自己烫伤了。于晓丽下学发现后,请来了大夫,给奶奶清洗,上药,包扎。烫伤后,奶奶就没法下床了,吃饭、大小便、换药都要在床上完成。于栓柱在城里是包段打扫卫生,不能请假。这样,只能是于晓丽请假照顾奶奶了。
于晓丽一边叙说一边给妈妈梳头,卢开民听得一阵阵心酸。可是于晓丽却是一脸的平静,云淡风轻的,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卢开民看着这个女孩,知道她不是麻木,而是坚强。生活的重担压在她稚嫩的肩膀上,用隐忍代替痛苦,用勤劳代替抱怨,无声无息地与命运抗争。
于晓丽叙说完,仰起脸,说:“卢校长,我奶奶一时半会也康复不了,我想请一个月的假,等我奶奶病好了,我再去上学。我在家里可以自己学习,不会落下功课的。您看行不行?”
卢开民说:“晓丽,自己学终究是长办法,有困难就要想办法解决。现在国家正展开扶贫活动,你的家庭状况很特殊,我和你们村委会商量一下,看有什么好办法尽快解决,让你进校学习。”
于晓丽说:“卢校长,我在学校有资助,家里有低保金,我们已经是社会的累赘了,不能再麻烦社会了。”
卢开民说:“晓丽,你可不能这样想。国家建立和谐社会,要人民共同富裕,自然要照顾弱势群体。你家得到照顾都是应该的。你不是想退学吧?”
于晓丽说:“不,我不会退学。我喜欢上学,喜欢和老师同学在一起。我长大后一定要当个老师。”她说着,眼里闪出坚毅的目光。
卢开民:“那就好,一个人就要有理想,有信念,长大后才能成长为对社会有用的人。享受资助和低保都是国家惠民政策,你家符合政策,是应当享受的,你不要心理负担。对于你家的情况,今天,我去见见你们村支书,看他有什么办法。”
于晓丽点点头。
从于晓丽出来,卢开民心情很沉重。这样的就像浪涛中行驶的小船,随时都可能被风浪打翻。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要照顾两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学校到家七八里路每天要往返两趟,这需要多大的毅力。但卢开民知道,一个人毅力再强大,但如果时间久了,长期处于心力交瘁的状态,那他也会垮的,何况一个十几岁的女孩?
卢开民电话联系到了东疃村的支部书记韩刚。卢开民和韩刚是同学,虽说很长时间没见面了,但也没有丝毫的客套,卢开民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自己的目的。韩刚说自己正在村委办公室,让卢开民到村委办公室找他。卢开民来到村委办公室。大门两侧悬挂标语“聚力扶贫攻坚?促进社会和谐”,院子里还有喷绘标语“精准扶贫到户?发展产业脱贫”,看来村里的扶贫工作可真是声势浩大。刚到院里,韩刚就大踏步的走出来,紧紧握住卢开民的手,说:“老同学,欢迎参加我村的扶贫工作。”说着,韩刚把卢开民让到屋里,随即把身后个子稍矮、方正精壮的村主任胡宝军介绍给卢开民。卢开民讲了于家出现的新问题,看怎样解决,让于晓丽尽快上学。
韩刚思考了一下,说:“这个家庭问题确实不小,两个病人都要吃药,钱少了肯定不行。前几年村里给他们家申办了低保,年前又给他家申请了旧房改造,估计指标很快就能下来。想这些国家救助只要符合条件,都好办。可要是有个稳定的收入,就有些难了。如果给他家申请资金扶持建大棚温室、种植水果或搞养殖,老于干不了,他那个小子年龄小,也操持不过来,其他的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卢开民说:“于栓柱在县城打扫卫生,村里有没有打扫卫生的活啊?”
韩刚一拍手说:“你一说倒提醒我了。昨天镇里开会说咱们县农村马上就要实行城乡环卫一体化工程,其中一项就是每个村至少要安排两名村级保洁员,我看这个适合老于干。干活既不算太累,又能方便照顾家,每月还能有几百元的收入。”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胡宝军说:“这于老拐也够可以的了。村里吃低保,学校有救助,年底还有慰问金,都赶上吃工资的了;儿子打工挣钱,再建一个新房子,根本就没有困难了。这于老拐自己走路都走不稳,还外出挣钱,净给村里添乱,干脆打电话把他叫回来让他照顾老太太。韩书记,村里保洁员他不一定干好。城乡环卫一体化工作是需要评比的,要是得了黄牌,拖了村里的后腿,那可是大事。”
卢开民说:“胡主任,于栓柱家经过帮扶,家里确实有些改善,但离脱贫还远着呢。于栓柱出去挣钱也是迫不得已。”
韩刚说:“老卢说得对。老于家开销特别大,要想真正脱贫,必须得有稳定的收入。儿子能挣钱,老于再能挣到钱,家里就可以真正脱贫了。宝军,现在全国上下一盘棋,都在抓扶贫,扶贫就是当前的政治任务,一定要耐下心来。老于作为我村重点帮扶对象,我们必须得有实际的行动才行。”
胡宝军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韩刚接着说:“于栓柱干保洁员的事基本上就可以定下来了,等村委开会时表决通过一下就行了。老同学,今天我就给老于打电话,告诉他这个事,让他辞了那边的工作,回来伺候老太太,好让孩子上学。”
卢开民为韩刚的话感到很高兴。
韩刚说:“老同学,我们也要很多年没有聚了。今天也到中午吃饭的点了,我请客,让你嫂子做几个硬菜咱哥俩喝两杯,让宝军作陪。”
卢开民一听说“吃”这个字眼,忽然想起了老伴交代的降压药还没吃呢,急忙拿出来,取出两粒,放在嘴里,喝了口水服下。这才接着韩刚的话说:“吃饭可以,我老早没有尝嫂子的手艺了,喝酒就免了吧。虽说是周末,但是都有工作要干,中央八项规定可是不能忘。正好吃饭时我还想了解几个学生的家庭情况呢。”
韩刚说:“还有哪家呀?”
卢开民说:“你们村的杨小斌家里是怎么情况?”
韩刚说:“杨小斌的父亲叫杨春生。杨春生头脑灵活,自己拉菜送到城里,还和别人合伙开了个轴承加工厂,所以他家是全村数得着富裕户。可是年前杨春生跑车运菜,由于疲劳驾驶,出了车祸,对方一死一伤,他自己也当场死亡。他的车有保险,具体怎样赔付,怎样和受害方解决的,一共花了多少钱,我也说不准。”
卢开民说:“老师们说赔了很多钱,因为赔钱,亲戚都借遍了,还差很多。所以,他也要申请贫困生资助。”
这时,坐在一边一直不搭腔的胡宝军插话,说:“这里边的情况我知道。虽然说赔了不少钱,保险公司大概出了一半,剩下的从杨春生和人合伙的厂子里把股份抽出来,基本上就够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穷是穷了点,但比贫困户要好过的多。家里的娘们有点理由就哭穷。卢校长,你不用管她。”
韩刚一摆手说:“宝军离杨春生家很近,这事他知道的多些,他说的,大体上就是正确的。走吧,到我家吃饭去。”
卢开民也没再说什么。
胡宝军说:“刚才我家里打电话说家里来了亲戚,我就不能陪卢校长了。下次来了我请客。”
饭桌上,卢开民对韩刚说:“老韩,你觉得你的搭档怎样?”
韩刚说:“宝军哪?还行,很能干,脑子也很快,关键是他对村里的情况摸得很熟。”
卢开民说:“老韩,你不觉得他的党性还需要加强吗?”
韩刚说:“宝军党性没问题,这也是我考察了很长时间的。宝军年轻些,性子缺乏磨练,有些躁,跟我几年就好了。”
这时,有人送来两瓶酒,说是胡主任送过来招待卢校长的。韩刚哈哈一笑,说:“怎么样,老同学,宝军这人错不了。”
下午,韩刚陪着卢开民来到杨小斌家。大门临街朝南,宽阔高大,墙体都用瓷砖铺面,门前两个石狮子很威武。单就这大门看就超出周围人家一大截。但是大门却上了锁。韩刚说:“你看这样的家不像穷人吧。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卢开民说:“老韩,还是调查一下比较好,毕竟家里的顶梁柱没有了,光靠一个妇女撑起来,实在太难了。据老师讲杨小斌今年开学时就出现了上课不专心,学习没兴趣,性格孤僻的情况,老师们也已制定了相应的方案帮助他。对于家庭突发灾祸罹难的,心理上都会有阴影,经济上出现困难,可以定为新增贫困生,更需要救助,关心和爱护。”
韩刚说:“好的,我让宝军多跑几趟,等调查清楚了,我给你打电话。”
卢开民告别了韩刚,来到了西疃村王栋同学的家里。王栋是个孤儿,在他小时候他的父母先后因病去世,他一直跟随爷爷奶奶生活。王栋在村委和社会上好心人的帮助下,慢慢长大,先后上了幼儿园、小学。他学习很刻苦,成绩相当好。可在不久前,他的爷爷得了脑血栓,下肢偏瘫,坐上了轮椅。这又给这个家庭增添了新的负担。
走进王栋的家里,给人一种很有序的感觉,整个院子收拾得很齐整。院子东面由北向南依次是种植区、养殖区。种植区种了一畦韭菜、一畦小葱、一畦菠菜,上面都扣了塑料小弓棚,在乍暖还寒的初春,小棚内已是绿意盎然了。养殖区依次建有鸡网和羊圈。鸡网内几只母鸡悠闲地晒着太阳,羊圈内几只山羊争着筛子里的树叶。鸡网和羊圈相接的地方搭有覆盖两侧的棚子,外面有一个相通的水道,设有小池和大池各一个,可供它们自由喝水。西面依次是厨房、敞篷、大门、柴草垛。王栋正在敞篷里叮叮当当做着什么。整个院子一看就是精心设计过的,体现王栋的细心、勤劳和智慧。
王栋把卢开民带到屋里,王栋的爷爷摇着轮椅车迎上来。卢开民看到这个轮椅车做得很巧:不仅能手摇行驶,还能用电助力。轮椅主体是电动三轮车架,后两轮都向内倾斜,保证了不会翻车。不仅如此,轮椅还加装了自动升降装置,配有工具箱、水壶、小便器等,整个车紧凑而精致,十分方便。
卢开民说:“老人家,这个轮椅好啊!”
老人说:“是啊,这是我孙子自己琢磨出来的。有了它,我基本上和正常人一样。家里做饭、洗碗、喂鸡喂羊,给菜浇水,我都可以干。我还能赶集上店买东西。说实话,刚得病时,一想自己不能下床了,再拖累孩子,真想一死了之。现在好了,什么都能干,这都是我孙子的功劳。”
卢开民围着轮椅车转圈看了看,车上每一个部件都有它的作用,非常巧妙地组合在一起,既耐看又实用。卢开民对王栋说:“孩子,你这就是一个发明,你真了不起啊。”
王栋说:“卢校长,这是我造的第一辆车,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还需要改进。”
卢开民看着王栋不仅聪明能干,而且很虚心,有着大人一般的成熟,心里很高兴。王栋的爷爷说:“卢校长,不瞒你说,那次我去镇上赶集,一个年轻人看上了我的轮椅,非要拿两千元钱买了,送给他生病的妈妈。我给他说,我不能卖给你,你要是真想买就找我孙子,前几天,那个年轻人还真来了。”
王栋说:“他是张寨的,让我给他做一辆,他要给我一千元做定金,我没收,我让他自己准备需要的部件,我给他加工,只收他个成本价就可以了。从小那么多人帮助我,我也要帮助别人。”
听到这,卢开民心里很欣慰。通过扶贫,让王栋健康成长,不仅能好好学习,还充满爱心,想着他人,想着社会,让爱心传递。
王栋的奶奶端着水递给卢开民,说:“是啊,王栋的爸爸妈妈先后不幸去世,我们真感觉像天塌下来似的。两个老人守着两岁的孩子,怎么过啊?多亏政府帮助我们解决了遗留下的债务,每年都发给救助金;还有很多好心人伸出援助之手,帮助我们。小栋上学后,老师待他都很好,小栋经常说,老师就像爸爸妈妈一样关心自己。我们全家感谢学校,感谢政府,感谢社会。”说着话,老人眼里噙满了泪花。
卢开民说:“老人家,我们的社会是个有温暖的社会。党和政府真真正正地为百姓做事,让每一个孩子都能上学,让每一位老人得到照顾,让每一个家庭都脱贫,社会才会和谐稳定。”
王栋沉思了一会,说:“卢校长,现在我们家的状况已有所好转,村里也有照顾,生活基本上是可以的,我在学校的贫困生资助可以让给其他更需要帮助的同学。”
卢开民说:“王栋啊,你的家庭是有所好转,可是你的爷爷奶奶年龄越来越大,你也要上中学,需要钱的地方还有很多,所以你的资助不会少。至于其他需要帮助的同学,学校一定会想办法帮助他们申请的。你只管安心学习就行了。”
王栋说:“卢校长,我想我初中毕业就是职业中专,学习机械制造与自动化专业,既能免学费,还能早点参加工作,实现我设计发明的理想。”
卢开民说:“这个想法很好。学校不仅免费,还设有励志奖学金。这些年我们的职业教育发展很快,专业设置合理,就业前景也很好。我们社会需要大量的技术人才,在这一方面有着很大的缺口。”
卢开民看天色将晚,就告辞了两位老人,和王栋一起往外走。这时,卢开民看到一个男孩蹲在菠菜棚边,把弓棚掀起了一个大口子,正拿着铲子铲菠菜呢。王栋一看,大声喊道:“李虎,你怎么不打招呼就铲我家的菜呢?”
那个孩子头也没回,含混不清地说:“我看你家来了客人,怕打扰你,我就自己铲啦。”
王栋无奈地摇了摇头。
卢开民大声说:“李虎,你是学生吗?吃人家的菜得经过别人允许才行。你这样做是不礼貌的。”
那个男孩一扭头看到卢开民,吓得他放下手中的菜,扔掉了铲子,起身就跑,夺门而出。王栋介绍说,这个李虎,上三年级,家在后街,距离挺近。有时来找自己玩,一呆就是一天。有时吃饭也在这里吃。就是不爱学习,一提学习就跑。卢开民想起黄玲老师谈过有这样一个学生,他的家长对孩子学习一点也不关心。前段时间家长提出让李虎申请贫困生,获得资助。因为不符合条件,黄玲老师没有给他提出申请,听说家长在电话里和黄老师大吵了一顿。黄老师还找自己诉苦呢。卢开民知道,像这类学生才是老师最头疼的。学习没兴趣,态度不端正,没有好习惯,家庭教育跟不上,甚至思想落后,像这类德困生比贫困生更可怕,不仅自己落后,还会影响周围的人。这就需要老师和家长多沟通,还需要有耐心细致的工作。他嘱咐王栋要帮助李虎,有机会就帮助他学习。王栋点点头。
在谈话间,王栋手脚麻利地在拔了两堆青菜,然后用麻绳扎成小捆,放在卢开民的车筐里,一捆小葱,一捆菠菜。小葱鲜辣浓郁,青白分明,飘着泥土气息;菠菜青翠欲滴,鲜嫩柔软,很是喜人。卢开民看到王栋干净利落,很是欣慰。
第二天,卢开民照例被老伴拦住。老伴说:“老卢,你今天快去快回,上星期答应的要进城去看孙子,你不会再让我自己去吧?”
卢开民说:“昨天的家访没能完成。贫困生建档立卡时间很紧,要求也很高,所以今天我回来也早不了,干脆你自己去吧。”梁珍没办法,只好任由老卢自己走了;对老卢这种“言而无信”,她早已习惯了。
因为昨天没见到杨小斌家的人,卢开民想一定要早去,兴许能见到家里的人,所以卢开民骑得很快,直接就到了东疃村东头。快到杨小斌家时,卢开民看见马宝军在杨小斌家门口踱步,待走近时,只见马宝军却想没看到他一样,转向右侧的巷道,向北急匆匆地走了。卢开民感到很纳闷。一看,还是大门紧锁。他就拨打杨小斌家的电话,一拨,结果是对方关机;再拨,对方还是关机。卢开民没办法就到了韩刚的家。刚落座,韩刚就说:“老同学,我已经按您的指示把于栓柱请回来了,明天他闺女就能上学了。”
卢开民一阵的高兴,说:“别开玩笑了,你一个大书记,我敢指示您?老韩,他的工作什么时候落实?”
韩刚说:“最快也得下个月。镇里已经安排城乡环卫一体化清洁员报名,我提前让老于试试,让他适应一下。干得好,在村委那边也能顺理成章地成为正式的保洁员,毕竟有事还需大家集体商量。”
卢开民看到韩刚安排很周到,也就放心了。接着他把杨小斌家一直没人的事告诉了他。韩刚说:“宝军也说没见到人,打电话也不通。宝军说一家人可能去城里小斌姑姑家去了,昨天住下了。”
一提起马宝军,卢开民把刚才碰到他而他视而不见的事说给了韩刚。韩刚哈哈一笑,说:“你一定是认错人了,他怎么会那样呢。”
卢开民也没有再说下去,他让韩刚今天晚些时候再联系一下杨家的人。卢开民准备到中疃村去看另一位贫困生。韩刚便送卢开民到大门口,谁知也巧,正碰上于栓柱在打扫卫生,后面还跟着他的儿子于晓军。于栓柱一看见卢开民,连忙放下手中的扫帚,双手在自己的棉袄上擦了又擦,上前握住卢开民的手:“卢校长,昨天下午韩书记给我打了电话,我马上就赶回来了。大人无能,孩子也跟着遭罪。我错了,不该让晓丽请假,让您跑来跑去为我们费心。”
卢开民说:“别客气,我们不都是为了孩子吗。”
韩刚指着身后的于晓军,说:“晓军不是出去打工了吗?怎么回来了?”
于栓柱叹口气说:“哎,可不是吗,老板嫌晓军瘦弱,力气小,就把晓军撵回来了。”
卢开民一看于晓军,十八岁,一点也不像,说十四五也许更让人相信。个头不高,人很瘦,一件不合身的大袄显得很肥大,连头上的帽子也是松松垮垮地塌在头上。如果放在条件好的家庭,像于晓军这样的大男孩或许上高中上大学呢,现在的他已经为家庭的生计而奔波呢。这都是贫困造成的啊。现在扶贫政策来了,这可是一个好时机,可是也不能什么都向政府,这也需要大家想办法。于晓军年轻,必需掌握点技术才行。没有一技之长,光靠苦力,根本也挣不到钱。这时,卢开民想起了儿子的家具厂。他拨通儿子的电话。
电话里只听儿子说:“爸,你和我妈什么时候来,你孙子可吵了好大会啦。”
卢开民说:“嘉良,今天我做学生家访,一时半会回不去。你妈可能自己去。”
儿子说:“爸,我就知道你靠不住,我给我妈打电话了,路远不方便,就不让她过来了。爸,你给我打电话,又有什么安排。你要是没事不会给我打电话的。”
卢开民说:“嗯,是有一个事。东疃村老于家的晓军年龄小,不好找工作,你在家具厂给他安排个工作,找个老师傅带带他,学些木工技术。”
嘉良沉思了一会,说:“行,只要他认真干就行。这比你年前让我做慈善强,一下子捐出30套办公桌椅,当时厂子的资金周转都困难。不过,话说过来,来的人必须要靠得住。”
卢开民说:“一定能靠得住,就是身体有些单薄,你先让他做一些轻活。”
嘉良说:“爸,我这是工厂,不是救助站,先让他干干试试,干不了就走人。”
卢开民说:“你敢?”
嘉良马上换了一副口气,说:“爸,我不赶他走,我知道农村都在搞扶贫,我也算为政府分担一下。你下午让他来吧。”
于栓柱听见卢开民给晓军找到了工作,还能学习木工活,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卢校长,太谢谢你了。”他扭脸朝着儿子说,“还不快谢谢卢校长。”
韩刚对晓军说:“进了厂,一定要好好干,给卢校长争脸;勤快些,别偷懒,大家都会喜欢你的。要是偷懒耍滑,任何人都不会要的。”
于晓军连连点头,说:“卢校长,韩书记,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不会给你们丢脸的。”
星期一,于晓丽来上学了,脸上洋溢着笑意。家中困难的解决,让她的心一下子亮堂起来,使她坚强的内心又增加了一份对未来的憧憬。当于晓丽向自己问好时,脸上露出灿烂的光芒,卢开民心里想,这才是一个阳光少女应有的心态啊。
这时,梁成广老师匆匆过来说杨小斌没来上学,家里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卢开民觉得问题有些严重,让梁老师和自己一起再去杨小斌家。到了杨小斌家以后,发现大门没上锁,但从里面闩住了。卢开民上前敲门,没人应,院子里很安静。卢开民觉得很奇怪。卢开民急忙给韩刚打电话,说明了情况。韩刚说马上就过来。也许里面的人听到支书要来,大门从里面开了一条缝,一个胖壮的男子露出脸来,问:“你们找谁?”
卢开民过去就把大门推开,反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不开门?”
那人一迟疑,卢开民和梁老师就走进了大门。走进客厅,卢开民大吃一惊:只见四个身材结实的青年人正围着两位老人、一个妇女,在房子的角落里蹲着一个姑娘和一个的小男孩。小男孩就是杨小斌,浑身瑟瑟发抖。两位老人是杨小斌的爷爷奶奶,妇女是杨小斌的妈妈张凤,姑娘是杨小斌的姐姐杨蓉。
卢开民一看这阵仗,就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坐在沙发中间块头较大的男子说:“他们家欠了我们老板的钱,我们上门讨账。”
卢开民说:“讨账可以,但不能限制人身自由。几个大男人围着一家老小不让进出,你们这么做是违法。”
那人说:“行啊,让他们走,但我们不走,什么时候要到钱我们再走。”
卢开民说:“他们家没钱,你再怎么等也要不到钱。”
那人说:“没钱?刚才有人给钱他不要。看来,他家还是有钱。”
还没等卢开民说话,韩刚进来了。那些人一看韩刚来了,相互使了一下眼色,朝着张凤说:“今天晚上我们再来。”说完,呼啦一下都走了。
通过张凤的叙说,卢开民和韩刚大体了解了这个家庭的遭遇:杨春生疲劳驾驶撞到一辆轿车上,导致对方一死一重伤,经交警认定,杨春生负主要责任,所以赔付较多,由于保险额度和责任认定的问题,保险公司赔付的钱款有限,所以很大一部分都由家庭支付。张芬取出所有的积蓄,又把杨春生合伙的轴承厂的股份退出来,还借了亲友的钱还是不够,最后从杨春生的轴承厂合伙人金老板那里借了十几万才算了结。本来金老板说暂时不用还的,可是近几天金老板派了一帮混混要账。家里债务那么多,哪能还得上呢?他本人也不出面,张凤给他打电话也打不通。不知是什么原因让金老板变了主意。
韩刚说:“一开始宝军说你们没花很多钱,现在看却欠了那么多债,看来真是个问题。”
卢开民说:“昨天和前天你们家怎么都没有人?我给你们打电话,你们的电话一直也关机。”
张凤说:“前天中午我接了一个电话说,昨天早晨也接了一个,说是讨账的要来,让我们锁好大门,关闭手机。我让娘家兄弟从外面锁了大门,装作家中没人的样子,结果没人上门。今天一早,我准备送小斌上学,一下子涌入两拨人,小斌也没法上学了。”
“两拨人?还有一拨讨账的?”卢开民问。
“不是,第一拨是给小蓉提亲的。”张凤又说:“可提亲总得合适才行啊。她们提的是前赵村钱二江的儿子钱化忠,那孩子不仅身体太胖,还天生豁嘴。媒婆许诺只要嫁过去,彩礼随便要,二三十万都没问题。我们家里再困难,也不能委屈孩子,我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提亲的和讨账的从上周每天都来好几趟。”
卢开民这才注意到坐在床边的女孩:大眼睛,鹅蛋脸,有点像时下的电影明星,的确很漂亮。卢开民这才想起刚才讨账的说有人给钱,原来是这么回事。估计这提亲的和讨账的是有牵连的。
韩刚想了一会,说:“钱二江的儿子?那不就是马宝军的内侄吗?我可没听宝军说过。”
卢开民想起前天自己一说要到杨小斌家,马宝军推说家中有事走了;昨天马宝军在杨家门口踱步,看到自己后,匆匆溜走,莫非马宝军和今天提亲讨账有关联?是不是乘人之危,拿金钱做筹码,逼杨家就范呢?那钱二江和金老板又有怎样的秘密呢?卢开民心里很疑惑,但想到韩刚对马宝军很信任,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还是不和韩刚说的好。
卢开民又了解到杨蓉去年在县职业中专毕业,学的是平面设计。当时由于家庭条件,也没有认真找工作。家庭出了变故以后,想找工作可一时也找不到。卢开民一看,这是典型的新生贫困家庭:家庭罹难,经济困难,需要帮扶救助;杨蓉职专毕业没有工作,需要帮助就业;杨小斌年小失亲,心灵遭受打击,需要做心理辅导。
卢开民说:“老韩,这个家庭属于新生困难家庭,需要帮扶救助。小斌在学校可以申请贫困生资助,回去后我们就给他建档立卡,提交申请;杨蓉就业问题我咨询一下职专方面,让他们帮着协调一下用人单位;其他的你看村里想着帮扶一下。”
韩刚说:“行,下一步村里有了帮扶资金可以倾斜一下。但对于欠债可不容易解决,对付这种耗着要账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卢开民一语双关地说:“办法一定会有。你和马主任商量商量,人多力量大,兴许要账的就不上门了呢。”
“马宝军?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又不认识金老板。”韩刚说。
卢开民笑了笑。
卢开民和梁老师回到学校,就和梁老师一起为杨小斌建立了贫困生档案以备提交;随着又召集了贫困生的老师们开会,明确对待这些贫困的孩子不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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