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蜕变第1415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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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州故称金城,是甘肃省省会。是西部地区重要的经济中心和内陆开放城市,享有“丝路山水名城,西部黄河之都”的美誉。小西湖地区有个温州城。市中心有个东方红广场,它们都是兰州城的地标性建筑。

繁华的兰州城,既吸纳了不少外地人,也输出了大量劳动力。

每天,有不少人尤其是周边省市的客人进入兰州,从事商贸和旅游观光活动。同时,兰州下属的三县五区和甘肃其它市县一样也向外输出劳动力。长三角、珠三角、京津冀以及西北五省区是甘肃人出外谋生发展的主要目的地。

兰州既有计卖打火机、公交车遇窃那样的陷阱,也全方位展现着省会城市特有的魅力。

马文龙他们几个年轻人到兰州已经一年多了。对他们来说兰州城处处有陷阱,也处处有美景。

他们喜欢这座城市,喜欢五光十色丰富多彩的城市生活。

刚开始,马文龙跟着姐夫张有才规规矩矩收购废铜烂铁,后来,马文龙观察发现,干这一行,要会处理很多关系。要善于投机钻营。要想规规矩矩靠劳动吃饭,基本就没生意可做。干这一行还不能在乎脸面,只在乎结果就行。很多从业者赚了钱后赌博、桑拿、按摩、找小姐,把服务员当佣人一样呼来喝去。他们在掌权者面前低眉顺眼,在劳动者面前高人一等。他们把自己生意场上承受的歧视再转嫁给和自己地位差不多的其他劳动者,从而求得点滴心理上的平衡。

马文龙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适应不了这样的人文环境,于是干了一段时间后就果断地选择离开,准备另谋出路。

尽管姐夫张有才连连感叹文龙虑事周密、说话到位,是块经商的好材料,但文龙毫不留恋那种生活环境。他觉得姐夫他们那个圈子的人,赚到钱了但人格尊严丢失了,心理扭曲了。自己毕竟不同于姐夫那帮人,毕竟受过完整的中学教育,毕竟曾是大家公认的好学生。他们那种生活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自己虽然很渺小,无法改变现实,但是却能够逃避。

马文龙也很快就知道张有才在兰州城包养了女人。他骗过了乡下的姐姐和一双儿女,在庄浪和兰州两地来回奔波,实际过着一夫两妻的生活。文龙明白如果告诉姐姐真相,除了让姐姐的家庭战火纷飞,硝烟弥漫,夫妻关系恶化之外,说不定会走到离婚的地步。果真闹到离婚的地步,姐姐以后的生活也不一定会比现在好过。

好在张有才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每月都会去老家看望姐姐并留下生活费。所以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没见过世面的姐姐生活在虚假的幸福中吧!就让张有才这个混蛋逍遥快活吧!

鲁迅说得好:“善良是无用的别名。”反过来讲,即使姐姐知道了,一个没什么文化和技能,没有独立人格的农村妇女,又能把他张有才怎么样呢!尊严是要靠实力来维护的。姐姐离开张有才的经济支持,离开那几亩地就难以活下去!离婚意味着经济要彻底自立。姐姐那代农村女人从小接受的就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的教育。婚姻生育基本都是遵从父母亲人安排的,想让她们脱离男人独立生活,很是困难啊!

马文龙离开那天,张有才非要请他吃饭喝酒。马文龙本来滴酒不沾的,但那天架不住张有才死缠烂打,就陪他喝了几杯“老县长”。

张有才喝得醉眼迷离,突然放下酒杯子,自己扇了自己几个巴掌,趴在餐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马文龙哪里见过这个场面,赶紧安慰说:“姐夫,有话好好说,你打自己干嘛呀!那件事我不会告诉姐姐和我爸妈的。不过以后你也要收敛,早点放手让人家姑娘去嫁人,千万别搞出小孩子来,把人家姑娘的一生祸害了。你这样脚踏两只船,总有一天要翻船,要祸害到两个女人的。”

张有才抬起头来频频点头:“你说得对。我打自己就是因为自己恨自己。恨自己不是个东西,不是个人。兄弟呀!你别看我有两个女人,每天穿得人模狗样儿,喝酒吃肉的。可是,我知道在很多城里人眼里,咱还不抵人家养得一条狗哇!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所以才要离开我。你瞧不起我,我不怪你。说实话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我知道你读书多,看重人格尊严。但是,一个人连饭都吃不饱时,你给他讲人格尊严有用吗?生在农村就变成了二等公民,甚至三等公民。虽然土地承包到户了,但是你也知道,一个人只有几分地,投入多产出少,还要上交农业税。种地仅仅能吃饱饭而已,一家人的日常开销根本就没办法解决,我和你姐一年有半年闲着。我们庄浪没什么私营企业,打工都没地方去打。

那些年到中学烧饭还是邻居赵老师介绍的。赵老师念初中时给我爸爸当过三年学生,那些年他在大通中学当总务主任,他报答我爸的教育之恩才让我去教师灶做饭。

那时,我一个人要做四五十个人的饭,每天两顿,还不能重样。另外上面来人检查不是手抓羊肉就是黄焖羊肉。考试阅卷期间中午要做一顿红烧肉慰劳老师。三天运动会期间每天中午不是红烧肉就是大盘鸡。逢年过节有时要杀猪宰羊分给老师们,那割肉称斤的工作几乎全都成了我的工作。每次烧完饭剁完肉累得骨头散了架,回到家里就不想动了。整天忙得脚不沾地,连坐下喝口茶的工夫都没有。早上还要单独伺候李永福,给他擀那两碗臊子面。每到冬天我的手冻得肿成了大馒头,可是老师们领导们都是挑刺的,没有几个人肯设身处地为我想一想!

就这样一个人干着两三个人的活,工资福利却只有老师们的一半,李永福还话里话外提醒我:干不好或者发牢骚随时可以走人。找不到活干的人多得是。

文革前我爸爸曾是大通中学校长,文革开始后和很多知识分子一样难逃厄运。年,我刚刚5岁,妹妹出生才7天,我爸爸忍受不了连续批斗,一天晚上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可怜妈妈在月子里眼泪都流干了。爷爷伯父叔叔到处寻找,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直到现在也不知下落。我妈在爷爷奶奶的帮助下艰难度日,七年后带着我和妹妹改嫁给了继父。你知道一个孩子不知道自己父亲下落的滋味吗?你能理解每年清明节我对着空坟头大哭一场的感觉吗?

继父和亡妻有四个孩子,加上我和妹妹两个,变成了一个八口人的大家庭。

可想而知,在这样的家庭里,如何吃饱肚子才是当务之急。上学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为了活下来我沾染了很多坏毛病,一时半会是改不掉啦!”

马文龙隐约知道些张有才家的事情,却不知道原来有一段这么悲惨的故事。免不了陪着姐夫喝酒抹眼泪,感叹人性的复杂,人生的艰难。

马文龙另起炉灶开始了单干。他每天早晨瞪着三轮车到黄河啤酒厂排队。啤酒厂按批发价给他们这些人发货。然后马文龙和其他推销员一样拉着几百斤啤酒消失在兰州的大街小巷,开始了他们走街窜巷的啤酒推销员生涯。

黄河啤酒厂在七里河区的郑家庄,马文龙常常将啤酒从七里河区拉到兰州大学所在的盘旋路,还有东部服装市场等地方。往往一边走一边推销。从西到东需要2个小时,从东到西也需要2个小时。每天都要穿越大半个兰州城。

七八月份的兰州白天干热少风,拉着重达几百斤的啤酒,汗水就没有停止过。马文龙想起了老舍小说中人物祥子在烈日和暴雨下拉车的场景。曾几何时,他还在语文课上努力揣摩祥子的处境,没曾想自己很快也成了90年代的祥子。

但压力就是动力。马文龙的思维也在飞速发散提升。每天穿梭于大街小巷,使他有机会观察了解兰州城的地理位置,风土人情。为了快速销出啤酒,他还另辟蹊径,钻进单位的居民楼,城中村叫卖。还主动热情地送货上楼并回收空酒瓶。

他又随身携带了一个小小的记事本。哪个地方哪户人家几月几号买了几箱啤酒,他都一一记录下来。计算着那户人家快喝完了时就到人家门前多停留几分钟,大声吆喝。这样坚持下来也慢慢地积累了一些回头客。

就这样辛辛苦苦绞尽脑汁推销啤酒,每个月多则赚个四五百元,少则二三百元。虽然辛苦马文龙也挺知足的。

何美莲在卧龙庄宾馆当了服务员。因为声音甜美,外形妩媚很快被调到前台做了接待员。

柳芳、柳梅在国芳电器卖家电。主要卖小霸王学习机等。

常玉当起了《兰州晚报》发行员,每天给多家单位和个人送报。

天才、良才在一家叫月亮湾的餐厅做了服务生。学习炒菜配菜以及牛肉面拉面技术。

大家住宿都在自己上班的地方。只有马文龙为了方便和何美莲约会,单独在西站附近花三十元租了一间民房。

九十年代中期的兰州私营企业,每天上班时间几乎都在12小时以上。每月大都安排员工休息两天,工资在-元左右。文龙他们七人自然也逃不出这个范畴。

尽管工作很累收入很低,但比起乡下种地的父母,论收入,着实翻了几番;论阅历,算是见了世面;论吃穿,更不能相提并论。父母辛苦一年地里的收成也就刚够吃饭。至于人情世故、看病抓药,只能靠种一两亩蒜苗、土豆、胡麻等经济作物,或者养几只鸡、猪、羊来解决。搞得家里一年四季鸡飞狗叫、苍蝇嗡嗡、臭气冲天,进到庄子上呈现眼前的就是一幅脏乱差的景象。

他们这些下一代如果不走出农村,就可能看不到世界的绚丽多彩,看不到城里人完全不同于农村的生活方式!

村里好多人活到老、死都没有坐过火车,甚至没有逛过近在咫尺的兰州城,少数人连庄浪县城也没去过。北京上海那样的国际化大都市只能在电视机里看看了。

想到家乡庄浪县的贫穷落后,想起兰州城里种种新奇的经历,这点苦在他们眼里也就不算什么了。他们商量等过够了眼瘾攒下一笔钱就回家盖房子办喜事。

难得的闲暇时间,他们几个人或一起出行,或单独游玩,将兰州的大街小巷逛了个遍。

他们参观了甘肃省博物馆,看到了举世闻名的铜奔马;见识了驰名中外的黄河象。他们惊叹甘肃历史的悠久,古迹文物的丰富。他们逛了五泉山公园、兰山公园、白塔山公园、雁滩公园、西湖公园,邓家花园。参观了平沙落雁、搏浪、丝绸古道,黄河故道。

他们知道了五泉山的五眼泉水和汉朝大将霍去病有关。知道了邓家花园原来是爱国将领邓宝珊的私人府邸。也知道了《黄河母亲》雕像是何鄂的作品。

他们游览了安宁桃花会,水车博览园,什川梨园会;吃够了白兰瓜、白粉桃、麻皮醉瓜、冬果梨;酿皮子、灰豆子、油炒粉、手抓羊肉,兰州砂锅等兰州有名的小吃。

一天傍晚,他们无意中散步到了座落在黄河以北的兰州佛慈制药厂,见识了这家驰名中外的药厂规模。知道了亲朋好友庄园邻舍家里常常见到的“六味地黄丸”、“金匮肾气丸”、“十全大补丸”、“天王补心丸”、“逍遥丸”等有名的中成药,原来是在这里生产出来的。

他们还坐车到郊外去,看到了兰州百合、茄子、辣椒、西红柿、龙豆的生长状态。还去品尝了农民巷美食街的金城名小吃。至于牛肉面更是三天两头就去吃一碗。

马文龙、何美莲还冒着倾盆大雨,兴致勃勃地跑到兰州大剧院欣赏了舞剧《丝路花雨》,买回反弹琵琶的画报贴在出租屋墙上。

他们还游览了刘家峡水库、炳灵寺石窟、甘南草原。

他们还想走得更远。去平凉崆峒山、宁夏六盘山、会宁会师楼、敦煌莫高窟、张掖大佛寺、嘉峪关城楼等甘肃人文景点,了解西部悠久的历史,感受西部厚重的文化。更想到锦绣江南去看荷花,到首都北京去看故宫。但那点微薄的收入要付房租和水电费,还要偶尔改善一下生活。就没有那么多钱走出兰州,走向更远的地方了。

因为马文龙的钱要攒着结婚时用。何美莲的工资要拿一半给母亲家用。所以,稍微远点的景点只能列入远景规划,等未来有钱了再考虑走遍天下。

当然,穷人自有穷人的恋爱方式。他们会经常坐在黄河母亲的雕塑旁,或者走过历史悠久的中山铁桥,登上铁桥对面的白塔山俯瞰兰州全貌。也会手拉手在黄河岸边走过来走过去,静静地看黄河水滚滚东流;看河中央的绿洲上野鸭子、天鹅起落嬉戏。出于好奇还乘坐过古老的羊皮筏子。

作为土生土长的农村青年,他们好奇而贪婪地弥补着城市生活的课程,吸收着许多新鲜独特的营养。

每当二人在一起的幸福时刻,每当沉醉在华灯初上,流光溢彩,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兰州夜景里,何美莲的想象力便开始挥发,一系列远景规划就开始上演:

“文龙,我不想再回老家了。你父亲那样讨厌我,我也不想看到他。咱们在兰州安家多好,哪怕有一间小屋也行啊!”

“那是不可能的!美莲,你别做美梦了!咱们在这个城市没有户口,没有住房,干着最脏最累的活计,随时都可能失去工作,一天不上班不干活就吃不上饭了,要想长期生活下去那是奢望。你看城里人的那些眼神,好像我们农民天生低人一等。

我们正在体验高加林到县城卖馍和掏粪的经历。我现在算是真正理解了路遥小说《人生》中高加林的痛苦心情了。再说了我们出来不就是为了赚点钱,缓冲一下和父母的关系后回去结婚吗?你怎么又想到在城里安家呢!”

其实,马文龙和何美莲一样都是精神世界极为丰富的人,面对眼前美丽迷人的夜景他怎会无动于衷,怎会不生发出无限向往留恋之情呢!

不必说兰州城里打扮时尚身材窈窕的美女,也不必说来来往往的高级轿车,更不必说街道两旁那些装修豪华的酒店里,坐在偌大的落地窗边用餐的客人们,单是每天听一听波光粼粼的黄河涛声,闻一闻丁香、国槐的花香就足以让人陶醉。

何美莲身上浪漫气质很多,马文龙身上求真务实的潜质较多。所以马文龙比较注重现实,不像何美莲那么理想主义。他明白,想在兰州这样的省会城市安家落户,对他们这些农民的后代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

“你没发现有些单位的楼房可以自由买卖了吗?还有你姐夫的大哥张发财不是在张掖路买了一套楼房吗?回到农村走一圈皮鞋上面都是土,穿个高跟鞋走在土路上常常崴脚。乡亲们聊天每天张家猫李家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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